别将泡茶者当下人

许玉莲

茶道演示是茶人想要告诉大家，他们的泡茶（包括奉茶喝茶，下同）技术到底是如何进行的，而且泡出的茶汤作品具有很好的水准，是供人们欣赏享用，滋润身心的作品，还有，茶人在长时间的泡茶锻炼过程里，偶尔也体会到一些感悟，这些心得有时抽象或具体，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，旁人可能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，但他们认为这些想法（即茶道内涵）很重要，必须在泡茶时宣示的一件事。

不过这样的茶道演示是项很难做和难明白的事情，大家一直问：泡茶也有技术含量吗？这样泡茶比较好吗？茶道内涵到底是什么？因为大家「看不见」技术，「看不见」内涵，故不知所以然。如何让大家「「看见」此二元素，是茶道演示必须掌握的诀窍，因为「看见」了，大家才会觉得「有存在」，「有」了才能感受，然后才可以判断这个茶道演示好不好，决定要不要被这位茶人的思想感动，人们感动了，于是「拥有某位茶人内涵的那套茶道演示」才会渐渐获得认同。

泡茶也有技术含量吗？有，茶人对制茶、鉴茶、茶器、水质、茶法等各门学问必须理解、实验、锻炼，再继续理解、实验、锻炼，才可以练成具有专业水准的茶道功夫，比如：他们要用过各地水，各种水，各类过滤器的水泡不同种类茶来试验研究，试泡试品无数次，到最后才得出结果哪一种水质较优良以及哪一种水适合泡哪一种茶，那个茶才能够将茶性发挥得淋漓尽致，每次泡茶，他们就不计辛苦不惜代价都要把水带上，这就是茶人的科学态度与学术精神。

茶人对「此水不是随便的一滴水，它是经过我千挑万选」的这种专业与认真，应该培养能耐将之在泡茶时表达出来，表达不出，大家觉得「这和我家的水没什么两样」，茶人要建立他们的专业形象与用心程度，叫人信服他们的茶汤作品是经过千锤百炼之后的创作，实在不容易。

为了达到以上目的，茶人必须想办法透过种种具体的规约，形式的泡茶程序，细致的手势，全神贯注的五官，一切可以看得见的表达方式，将隐蔽的技术、隐喻的作品内涵「做」出来给大家知道，「做」，是身体的实践，并不是为了表演而做的排练。

比如说那些珍贵的水，茶人要找出一种最适合此水性质的器皿来盛装它，器皿要干净，大小刚刚好。水器要放在席上一个庄重的位置。品茗过程中要安排一个品水的步骤，让大家正式品品水的真味。煮水不是点了火就算了的，要关注它的水温，水热够了要灭火。提放水壶时别出重力惊动了里面的水。要用水时，双手恭恭敬敬的把壶请出来，小心翼翼的把水倒入壶中，别让任何一滴水溅出壶外。盖上壶盖时也别让任何一点水溢出。勿用此水在烫壶、烫杯、淋壶等多余动作上，它禁不起如此浪费。如茶杯实在需要温热一下，把温过杯子的水喝了而不是倒掉。拿杯子时双手要端正，身体要坐直才将水喝进口，正正式式的喝。

要如此凝重对待泡茶的水，要把这些手势锻炼得像本能那么自然流露，人们大概就能充分知道到这个水的重要，因而大家对这个水就会产生感情，喝起来会有舍不得之心，慢慢一口一口喝。到了茶人用这个水把茶汤冲泡出来，大家就较能够捉摸得到茶汤的面目，感受到茶人要表达的内涵。泡茶的动作是那么细微，不容易让人察觉，泡茶的表现手法是一公分一公分移进的，要震慑人们的心，茶人做茶道演示时须加强波动，波动来自实力与使命感。

（20140818完稿-发表于中国《海峡茶道》杂志每月专栏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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